三、如何构建健康的中美竞争关系
健康的中美竞争关系旨在让两个国家有底线、有边界和有道德地竞争，从而使得这种竞争关系不会无限制地恶化，而且还可能让两国开展一场对双方都有益的友好比赛，从而化压力为动力，推动两国的经济社会发展朝着更好的方向前进。这场友好比赛的核心，就是看谁的国家治理得更好，人民的幸福程度更高，谁能创造更多更先进的科学技术，谁的外交政策更能得到国际社会大多数国家的支持，而不是陷入一种无限制的、不择手段的恶性竞争状态。这种恶性竞争只会让中美两国陷入两败俱伤的境地。在历史上，霸权国和争霸国之间的直接冲突，往往成就的是第三国的崛起。西班牙和荷兰之间的争霸，最终崛起的是英国；德国和英国之间的争霸，最终崛起的是美国。在目前的中美竞争关系中，第三方因素是一个不可忽视的因素。对于那些和中国有着领土争端或者其他重大利益冲突的国家来说，它们十分希望中美关系恶化，这样才有可能“抱大腿”“扯虎皮做大旗”，让美国为自己的利益背书。对于中美两国来说，它们都需要警惕第三方因素的干扰，不让其破坏两国关系的基本面。
首先，中美竞争关系应该是有底线的。这里所说的有底线，是指双方不挑战对方的核心利益，从而导致可能发生直接的军事冲突。对于中方来说，至少已经表明存在两条基本的底线。其一是台湾问题，“台湾问题是中国核心利益中的核心，是中美关系政治基础中的基础，是中美关系第一条不可逾越的红线。解决台湾问题是中国人自己的事，是中国的内政。”其二是尊重中国的社会主义制度，“而不是强求一律，试图去改变甚至颠覆对方的制度。”⑫美方显然也认识到了中方的这两条底线。在巴厘岛会晤中，拜登总统表示，“美国尊重中国的体制，不寻求改变中国体制，”“美国政府奉行一个中国政策，不寻求利用台湾问题作为工具遏制中国，希望看到台海和平稳定。”⑬对于美方来说，其核心利益主要体现在维护二战后的自由国际秩序和美国的全球领导地位，“我们将捍卫美国的利益和价值观，促进普世人权，维护国际秩序。”⑭对此，中方其实也给予了积极的回应。习近平主席在会晤中表示，“中国从来不寻求改变现有国际秩序，不干涉美国内政，无意挑战和取代美国。”⑮
尽管中美两国在有关竞争底线的问题上达成了一些原则性的共识，但问题的关键在于落实。尤其是在台湾问题上，美国使用所谓的“切香肠”的方法，步步紧逼，不断挑战中国的底线，从出售防御性武器到出售进攻性武器，从限制访台的层级到不断提升访台的层级，从不支持台湾加入由主权国家组成的政府间国际组织到支持台湾加入这些政府间国际组织，这些支持“台独”势力的举措可能会使得台湾和大陆的离心倾向越来越强，“台独”势力可能因此而铤而走险。因此，美国政府有必要继续明确坚持所谓的“三不政策”，即不支持台湾独立、不支持“一中一台”、不支持台湾加入由主权国家构成的政府间国际组织。另外一个可能导致中美发生偶发性军事冲突的问题就是南海问题。由于美国一直在南海地区采取针对中国的所谓“航行自由”行动，两国飞机经常会存在伴飞、驱离等情况，目前围绕这些情况还缺乏明确的空中和海上相遇规则。中美双方有必要保持密切的各层级军方交流，建立更加全面完备的相遇规则和危机管控机制，幷且致力于增强双方的战略透明度，例如明确表示不把核武器对准对方等，从而增强双方的战略互信。
其次，中美竞争应该是有边界的，即在双方存在共同利益的领域，应该积极合作，而不是破坏这种共同利益、损人不利己。前面已经提到，美国和中国作为世界上的第一大和第二大经济体，经济结构具有很强的互补性，两国经济高度相互依赖，打贸易战只会是破坏这种共同利益，两败俱伤，中国丧失出口和就业，美国面对更高的通货膨胀，而流失的企业和就业机会也很少会回到美国。即便美国想通过打贸易战来迫使中国进行它想要的所谓“结构性改革”，可以预期中方也绝对不会在涉及到政治安全的问题上做出让步。对于美国存在的产业空心化等问题，应该通过自己国内的政治、经济和教育改革来应对；即便这些产业流出中国，它们也更多是流向印度、越南等发展中国家。中美两国的社会人文交流也是一个对双方来说具有巨大共同利益的领域，中国的学生学者到美国学习先进的科学知识，对两国的经济发展和科技创新都有很大的贡献。中美两国政府都应该鼓励这方面的交流。美国国会在过去几年中一直推动所谓的禁止中国共产党员入境，就是一个毫无意义、损人不利己的法案。通过中美人文交流，可以推动两国民众和精英的互相瞭解和互相学习。
中美两国的竞争关系，应该聚焦于两个方面：国内治理和国家软实力。从国内治理的角度来说，两国应该比拼的是：两国的经济社会发展质量，例如人均GDP、人民的生活水平，社会的安全程度，以及人民的幸福感；科学技术创新情况，例如谁创造了更多更先进的高科技、谁掌握更多的核心技术、谁的发明专利创造了更多的经济社会价值；两国的国家软实力，这个主要比拼的是：谁的国家形象更好，更得到其国家和世界广大人民的喜爱；谁能提出更好的国际秩序主张和国际问题解决方案，完善全球治理体系。通过这些方面的竞争，让两个国家都能不断进步，有更加美好的明天。
最后，中美竞争关系应该是有道德的。所谓有道德的，指的是双方的竞争方式应该是正当的，避免在一些“灰色地带”采取危害对方政治安全、经济安全、网络安全和意识形态安全的方式，例如肆意歪曲和抹黑对手，发动所谓的“信息战”；对对方国家进行所谓的“政治渗透”，培养反对派或者所谓的政治代理人；采取“切香肠”的方式一点一点损害对方的利益、造成既成事实等。这方面值得重点一提的就是网络空间领域。网络空间领域是最容易采取不正当竞争方式的领域，由于网络空间存在的匿名制、难以溯源等特点，容易出现黑客攻击、网络间谍等不道德、不正当的行为。在过去的几年中，中美双方互相指控对方从本国窃取了大量的高价值数据。例如，2022年4月，美国联邦调查局局长克里斯托弗·雷（Christopher Wray）接受哥伦比亚广播公司的《60分钟》节目采访时声称：中国的黑客项目“比其他所有主要国家的总和还要大”、中国“‘窃取’的美国个人和企业数据比所有国家加起来还多”、中国的目标几乎涵盖了美国“经济的各个领域”。中国外交部则表示，“我们注意到，美国政府及一些网络安全公司开始有计划地散布关于中国黑客攻击的虚假信息，中方对此表示坚决反对。”⑯与此同时，中方则认为，“在近年里，美国NSA下属TAO对中国国内的网络目标实施了上万次的恶意网络攻击，控制了数以万计的网络设备（网络服务器、上网终端、网络交换机、电话交换机、路由器、防火墙等），窃取了超过140GB的高价值数据。”⑰就过去几年来一直困扰中美双方的网络安全和“网络间谍”问题，中美双方应该形成一系列的网络规则共识，尊重彼此的网络主权和安全，通过一系列技术可行和双方都可以接受的方式，打造一个清洁、安全的网络空间，本质上符合中美两国的共同利益。
本文系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大数据主权安全保障体系建设研究”的阶段性成果（项目编号：21&ZD168）。
注释：
①新华社：“习近平同美国总统拜登在巴厘岛举行会晤” http://www.xinhuanet.com/2022-11/14/c_1129128605.htm。
②美国驻华使馆网站：“拜登总统在记者会上的讲话” https://china.usembassy-china.org.cn/zh/remarks-by-president-biden-in-a-press-conference/。
③人民网：“外交部：中美关系的‘护栏’就是中美三个联合公报” http://world.people.com.cn/n1/2022/0707/c1002-32469287.html。
④新华社：“习近平同美国总统拜登在巴厘岛举行会晤” http://www.xinhuanet.com/2022-11/14/c_1129128605.htm。
⑤关于位置现实主义的主要观点，参见宋伟：《位置现实主义：一种外交政策理论》，上海人民出版社2021年版。
⑥中国政府网：“2013—2021年，对世界经济增长平均贡献率达38.6%——我国成世界经济增长第一动力，” http://www.gov.cn/xinwen/2022-10/02/content_5715614.htm。
⑦新华社：“习近平同美国总统拜登在巴厘岛举行会晤” http://www.xinhuanet.com/2022-11/14/c_1129128605.htm。
⑧The White House, “National Security Strategy,” at: https://www.whitehouse.gov/wp-content/uploads/2022/10/Biden-Harris-Administrations-National-Security-Strategy-10.2022.pdf。
⑨中国新闻网：“王毅谈中美元首就乌克兰危机等问题交换意见：核武器用不得、核战争打不得” https://www.chinanews.com/gn/2022/11-15/9894402.shtml。
⑩中国新闻网：“农业农村部：大豆市场供给以进口为主的格局不会变” http://www.chinanews.com/cj/2019/02-20/8759782.shtml。
⑪新华网：“新华时评：中美贸易额创新高凸显合作共赢是大势所趋” http://www.news.cn/2022-01/19/c_1128279598.htm。
⑫新华社：“习近平同美国总统拜登在巴厘岛举行会晤” http://www.xinhuanet.com/2022-11/14/c_1129128605.htm。
⑬新华社：“习近平同美国总统拜登在巴厘岛举行会晤” http://www.xinhuanet.com/2022-11/14/c_1129128605.htm。
⑭美国驻华使馆网站：“拜登总统在记者会上的讲话” https://china.usembassy-china.org.cn/zh/remarks-by-president-biden-in-a-press-conference/。
⑮新华社：“习近平同美国总统拜登在巴厘岛举行会晤” http://www.xinhuanet.com/2022-11/14/c_1129128605.htm。
⑯观察者网：“美媒：FBI局长声称，中国构成的‘间谍威胁’史无前例” https://www.guancha.cn/internation/2022_04_26_636937.shtml。
⑰新华网：“美国国安局网络攻击中国上万次，窃取超140GB数据” http://www.news.cn/politics/2022-09/05/c_1128976997.htm。
（全文刊载于《中国评论》月刊2023年1月号，总第301期） |
